澎湃新闻记者 蒋梦莹

俄乌开战，美国等多个国家宣布对俄罗斯实施金融制裁，其中便包括将部分俄罗斯银行踢出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2月25日表示，乌克兰局势给该地区和全球带来重大经济风险，IMF正在评估其潜在影响，随时准备为IMF成员提供支持。

为什么“踢出SWIFT系统”会成为金融战的一个重要博弈点？这对俄罗斯到底有多大威慑力？俄罗斯自2014年以来做了哪些应对准备？此次冲突，对俄罗斯乃至全球经济又有何影响？

中国社科院大国关系研究室主任、研究员钟飞腾博士长期致力于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研究，澎湃新闻就相关热点问题对钟飞腾进行了采访。

澎湃新闻：欧美多国制裁俄罗斯，打出了多道“重拳”，俄罗斯需要害怕吗？

钟飞腾：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并不是从这次俄乌冲突才开始的。2014年时俄罗斯就因克里米亚问题与乌克兰有了冲突，俄罗斯被制裁，也因此承受一些损失。但制裁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第一，短期来看，欧盟会因制裁俄罗斯承受较大损失。第二，美欧多国对俄罗斯展开金融制裁，俄罗斯会因此受损，也是确凿无疑的。第三，俄罗斯和乌克兰是全球主要的农产品出口国，俄罗斯还是矿产资源和石油天然气的主要出口国。能源和农业现在在新冠疫情冲击下本身就是很脆弱的大宗商品，已经处于价格上涨的周期，俄罗斯在全球能源的供需版图当中无论是石油还是天然气，其占比都达到10%以上，一旦供应中断，对全球能源市场的影响非常巨大，会进一步促使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对于很多现在处于新冠疫情冲击下的发展中国家也是不利的。

不过，现在制裁还处于追加阶段，即便估算俄罗斯的直接损失，也还需要一段时间，更别说间接损失以及通过市场信心等带来的后继损失。

澎湃新闻：俄乌冲突若进一步演化，其负面的经济冲击是否会延伸至全球？

钟飞腾：会不会演变到这一步，取决于欧洲是否有这样的承受能力，以及俄罗斯是否会迅速结束这场战争。现在欧洲还处于冬季，欧洲人如果离开了俄罗斯的能源供应，可能会有家庭出现冻死或冻伤人的现象。欧洲的暖气当中很多是烧天然气，其天然气50%以上都来自于俄罗斯的管道天然气。有个术语叫“能源贫困”，就是说有些欧洲家庭买不起昂贵的能源，致使供暖之后的室内气温也达不到18摄氏度的要求，这对老龄化的欧洲社会是个很大的挑战。一旦俄罗斯立马切断管道运输，供热不足显然会对欧洲造成挑战，可能会加剧欧洲的能源贫困。这或许也是普京选择在欧洲冬季结束之前出兵乌克兰的重要原因之一。

澎湃新闻：有分析认为，新冠疫情叠加俄乌冲突持续加剧，有可能会给全球经济带来滞胀风险，你怎么看？

钟飞腾：在24日俄罗斯发起军事进攻之前，世界银行发布的《2022年世界发展报告》显示，在发展中国家，由新冠危机和非透明债务造成的金融脆弱性风险正在增加，通胀及利率上升也给经济复苏带来了更多挑战。即便俄乌冲突在军事层面上很快结束，但是在经济外交上，因涉及到对美国霸权及其国际威望的重要影响，美国虽然说不出兵，但其对俄罗斯的制裁的速度会很快，规模也将很大。

俄罗斯和乌克兰是重要的原材料供应国，这些原材料由于战争的缘故交付收割可能会出现困难，便会对相应的产业链产生一定的冲击。欧洲正在积极推进清洁能源转型计划，很重视气候变化对经济的影响，俄乌战争将通过影响能源价格、原材料供应，渗透到中下游的产品制造，包括产品供应和价格变化。安全形势恶化，最终必然反映到相关产品的价格上，那么对于处于疫情影响下的欧洲产业调整而言，战争无疑是雪上加霜。

澎湃新闻：对发达国家的冲击是否不如对发展中国家的冲击大？

钟飞腾：长期来看是这样，俄罗斯作为能源的主要供应国，西方会制裁，很多涉及石油或天然气的期货交易，以及与一些欧洲国家签署的或能源长期合约不一定能够交割了，这肯定会加剧能源市场动荡。在美元体系下，大宗商品与美元的走势密切相关，并且非常容易受到美元汇率和美联储货币政策影响，历史上大宗商品价格的波动程度要远大于制成品，大宗商品价格波动将影响能源出口国和一部分进口国的收支平衡，进而影响全年的财政支出，波及各类长周期项目的工程进度。

由于俄罗斯和乌克兰均为全球重要的粮食出口大国，特别是乌克兰的大豆、菜籽油等在全球市场上占有较大份额，战争必然影响农产品种植、收割和贸易，全球的粮食安全也会受到一定影响。从经济学的角度看，食品开支在中低收入群体的开支中占比较高，而富国或者富人的消费中粮食的支出占比其实是很低的，因此，粮食价格上涨肯定对穷人影响最大，而很多发展中国家是穷国，这是战争、冲突和世界经济形势恶化对发展中国家不利的一个首当其冲的原因。

第二，金融市场动荡加剧，很多国家的债务可能会到期之后无法偿付。在爆发军事冲突的情况下，资金要寻求一个更加安全的市场，大概率来讲，可能导致一些发展中国家的资金就会加速流向美国，这不仅导致本来缺少资本的发展中国家资金更为短缺，还可能引发个别发展中国家的债务危机和经济危机。

因此，发生大的冲突对发展中国家肯定是不利的。

澎湃新闻：有一些研判，把这一次俄乌冲突看作是近20年最大的地缘政治冲突，你认同吗？

钟飞腾：可以这么说。我想这次俄乌冲突的影响可能比“911”更大，因为这涉及到曾经塑造了冷战格局，以及冷战后安全态势的欧洲安全架构。普京的目标之一是重塑欧洲安全框架。过去20多年里，北约东扩进行了5轮。

如果乌克兰被纳入北约，那么北约的安全势力就发展到俄罗斯的欧洲边境地区。俄罗斯出兵乌克兰，意味着在苏联解体以后的30多年，俄欧两大战略力量正在进行激烈的调整。它肯定是一个非常重大的事件，对于二战后或是冷战后的欧洲国际秩序冲击是非常大的，也可能对亚太地区的国际秩序产生大的影响。

在这样的格局下，欧洲的经济力量也会发生大的改变，因为这场冲突会导致产业链供应链的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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