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文人里面能够称得上思想家的屈指可数:韩愈、李翱、柳宗元、刘禹锡。简称韩李柳刘,都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唐朝的中后期,而且他们都与佛教有关系。韩愈是“排佛”,李翱是“融佛”,柳宗元是“赞佛”,刘禹锡是“尊佛”。那个时候真正反佛的人不多。

韩李柳刘,这4个人都曾经被贬官,仕途坎坷。不同的是,韩愈几次被贬以后,很快又东山再起,他对人生还没有表现出幻灭感。但是,柳宗元、刘禹锡就没有韩愈那么幸运。

柳宗元曾经被贬到永州。那个地方是我的家乡,原来是很落后的。他的《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给湖南永州打了一个千年广告。异蛇具体是什么蛇?他也没有直说,估计是当地的“五步蛇”,咬你一口,走几步就死了。但他说“触草木,尽死”,那是文学的夸张,住在山里的人就知道,蛇再毒也不会把草木毒死。永州现在还有柳子庙。熟悉一下柳宗元的生平,就知道他为什么对佛教有好感。柳宗元曾经说过:

“浮屠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诚乐之,其于性情奭(shi,无拘无束)然,不与孔子异道。”

意思是说,佛教(浮屠)确实不能全部否定,如果你真正喜欢它,就会发现佛教与《周易》、《论语》有相通之处,有助于调节人的性情,与孔子的学说并不矛盾。柳宗元还说,那些真正有修行的读书人,不爱官,不卖弄才能,乐山水而悠然自得。他这段话是针对韩愈的。韩愈曾好几次指责柳宗元不该读佛教的书,柳宗元就写了这段话。柳宗元深受佛教的影响,他有一首《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是一首“禅趣诗”。唐朝是诗歌的时代,和尚也做诗,那叫“禅诗。文人受佛教的影响,写带有禅味的诗,那叫“禅趣诗”。柳宗元这首《江雪》很空灵,被评为禅趣诗中的第一名。仔细读一读,就会发现,它字面上是表达“千万孤独”的情感,但思想境界很高,一切对待都没有了,只剩下白茫茫江雪中的一叶孤舟。这跟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异曲同工。佛教对中国诗歌的影响很大,它开拓了诗歌的新境界。禅与诗歌融为一体,叫“禅诗一味”。佛教对中国人的喝茶也有影响,禅与喝茶融为一体,那叫“禅茶一味”。

再来说说刘禹锡。刘禹锡在“永贞革新”失败后被贬官,一贬就是23年。刘禹锡却很豁达,你看他的《陋室铭》,那是一种纯净无染的气度和精神状态。“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也是他写的。还有“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读来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感叹。但是,你得把全诗读完,才能品出其中的三昧: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这首诗是安慰他的朋友白居易的,也是他的自我安慰。一个人被贬在外23年,仍然坚信诗和远方,坚信人生有未来,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刘禹锡为什么如此乐观豁达、宠辱不惊?因为他在佛教中找到了答案。刘禹锡很崇拜一个叫元暠(hao)的高僧,感叹说:

“予策名二十年,百虑而无一得,然后知世所谓道无非畏途,唯出世间法可尽心耳。”

策名就是考上进士,榜上有名。刘禹锡说他考上进士后,一直想为国家出力,但是,20年过去了,碰得头破血流。他在反思,却茫无头绪。正是元暠这位高僧大德,终于让他明白,人生之路险恶可怕,这叫“畏途”。刘禹锡说,只有佛教的“出世间法”才能最好的安顿心灵。

关于柳宗元、刘禹锡我们就说这么多。韩愈是“排佛”,柳宗元是“赞佛”,刘禹锡是“尊佛”,这个三个人对佛教的态度反差很大。我们接下来谈李翱,李翱是“融佛”。比较起来,李翱这个人在中国思想史上的地位要高一些,比韩愈、柳宗元、刘禹锡都重要。为什么呢?因为李翱是开宋明理学先河的第一人。刘禹锡曾经为好几位佛教高僧写过碑文,碑文相当于墓志铭,虽然都是说好话,但那得研究当事人的生平和思想。比如刘禹锡撰写的禅宗六祖慧能的碑文,叫《曹溪六祖大鉴禅师第二碑》。那第一碑是谁写的呢?柳宗元。他们两个惺惺相惜,而且都愿意给高僧写碑文,给后人研究佛教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关键词: 柳宗元 刘禹锡 佛教